亚修推开门，厅子里头的嘈杂便一下子安静下去。十数名男男女女，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往少年身上投来，闪烁着些微的光彩，弄得他有点儿不太好意思。
少年撅着嘴巴，心底下还有缕小小的火苗儿在窜。他就扶着门框儿站着，皱着眉头盯着坐在中间儿的男人，等着他向自己发问。但对方只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眨巴着眼睛。小小的女孩儿从男人肩膀下头探出脸来，小心翼翼地缩在后边，盯着少年的脸孔看，许久，直到他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亚修蜷起指节，在门框儿上用力敲了敲，簌簌抖下些灰尘，啪嗒啪嗒落在脑袋顶上，扬起灰蒙蒙的雾。咳嗽起来，踮起一只脚蹦蹦跳跳地向屋里进来好几步，骂骂咧咧地用手将脑袋上的灰尘拍去。有人“噗噗噗”地憋起笑来。亚修不高兴地鼓起脸颊，用力踏了踏门槛，震得那灰尘“砰”地在脑袋顶上炸开，蒙下来把整个人都罩下。
连那小女孩儿也忍不住“嘻嘻嘻”地轻笑起来，又躲着少年的目光，将脸孔埋下男人的肩膀上，细细打着抖。
“别笑啦！”少年的嘴巴都要撅到天上去，用力地挥着胳膊，将飘在周围的灰尘赶去。眯着眼睛在众人脑袋顶上扫了一圈，使劲儿抽了抽鼻子，提高了声音向他们喊，“好了，快起来吧，现在立刻跟着我走！”
“走？”男人疑惑地眨了眨眼睛，伸出根指头来挠了挠自己花白的鬓角，“走到哪里去？”
“下山，”少年闷闷哼了声，想了想，又抿了抿嘴唇，补充道，“有一条下山的密道，我们从那里走。”
“下山……？”对方皱起了脸孔，两只手抱在胸前，苦恼地垂下脑袋。把胡茬儿乱糟糟的下巴挨着手心儿，使劲儿蹭了好多下，最后，撑着膝盖“嘿咻”一下站起身子来。
“那个……是牙狼师傅让你带我们下山吗？”
“对啊。”
“那他呢？”
少年不悦地晃了晃脑袋。似乎还想要说什么，但最后没有说出来，只是抿起嘴唇皱了皱鼻梁。便向着他们勾了勾手，“好了，那通道还挺窄的，我们现在就走吧！”
其他人没有说话，也没有从地上站起身来。他们就那么缩着身子，仰着脑袋望向那个头发花白的男人。似乎在等着他开口。
“不，我不能走。”男人摇头。
“对！不能走！”便立刻有人响应，你一言我一语地又闹腾起来。少年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群刚刚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难民，这会儿却忽然像一群满腔热血的斗士一样，直挺挺站起身子，高举着拳头叫嚷起来。
“等等，先让我说完，”男人冲着亚修挑起一边眉毛，苦笑起来。举着双手示意其他人安静，直到没有人再说话了，才慢腾腾的开起口，“我知道牙狼师傅担心我们，我也希望最好能躲得远远的，那群怪物的脸再也见不到了才好咧！”
“但是如果牙狼师傅不跟我们走的话，那我也不能走……因为是我带着他们找来的，我知道对不起牙狼师傅，所以我不能走。”他顿了顿，灰蒙蒙的眼睛底下有什么浑浊的东西在打着转儿，男人缓缓挪过身子来，看向那些涨红了脸站着的年轻人们，“但是他们没有欠你们什么情，你就带着他们跑吧。”
“什么？！”年轻人们叫喊起来，有几个热血上头的，已经撸起了袖管，一副随时准备干架的模样，“大叔！我们刚刚也说过了吧！”
“躲来躲去的才不像话咧，实在不行就和他们拼了！”
“对！拼了！”
“等等，”男人闷闷咽下一口唾沫，脑袋垂得更低了些。亚修见着他偷偷拽着衣领子，蹭了蹭湿润的眼角。稍许，他长长叹了口气，抬起脑袋来看向其他人，“先听我说，”
“牙狼师傅是很厉害的，不管是一百人还是两百人，他都对付得了，所以我才带你们来求保护。”
“但是既然牙狼师傅要我们跑，那就说明这次连他也没自信能应付。他是个善良又热心的好人，把这种危险的事情带来，我觉得自己对不起他，所以才要留下来。但你们没有理由一起淌水呀！”
“况且你们看，我的头发已经花白了，你们还是黑色的哩……”
“但我们总比你有力气呀……”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。
没人说话了，涨红的脸孔也一点点褪下色去。年轻人们犹豫着，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……荒芜的军队有多可怕，他们也确确实实亲眼见了。虽然嘴上说着不怕，但任谁也不想再去面对第二次……男人就趁着他们犹豫的空当，将缩在身后的女孩儿拽过来。她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，一脸没有听懂大人们在说什么的模样。被往前推了推，差点儿扑进亚修的怀里去。女孩儿短短的叫了声，缩着肩膀退开了好几步。
“她就拜托你了，求求你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命……”男人舔了舔嘴唇，拍了拍女孩儿的背，“快，到大哥哥那边去。”
少年有点恍恍惚惚的，憋在胸膛底下那小小的火苗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。他向女孩儿小小的腕子伸过手去。一开始被她躲掉，半垂着脑袋，翻起眼睛窥着亚修的脸。好一会儿，才怯怯碰上少年的袖口，轻轻拽了拽。
“她……”亚修觉着喉咙底下发紧，使劲儿咽了口唾沫，半蹲下身子去，扶着女孩儿的肩膀，望向她的眼睛，尽量放轻了声音，“你叫什么名字呀？多大啦？”
“我没有名字，”女孩儿缩了缩脖子，但没有躲开步子。只小声的应了句话，半张的嘴巴犹豫了一下，唇儿打起了抖，“六……六岁了……”
“噢，那比我小十岁咧。”少年勉强挤出了一缕欢快的微笑来，冲着她挤了挤眼睛，“我叫亚修，”
“我们一起走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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